上海纪事（二）
（本章参考了桃叶渡太太的分析文《关于明镜和楼春的乱七八糟》，部分分析文字为直接引用 @桃叶渡 。“这辈子我都不能娶你，但是，我是你的”出自@花离 太太的《春光乍泄》一文。）
——何以爱情？
1928年 夏
16岁，花季的少女，脸上闪着绯红。汪家小姐，实在是个美人胚子，偏又生得一副不让须眉的脾气，没有人能降的住她。世家子弟，身上多少都会有些高傲轻浮，酒色财气无一不沾，却偏偏玩不出一点情趣，实在乏味的紧。汪曼春不禁抬了抬下巴，“哼，都是些脑满肠肥的猪，绣花枕头。”唯一能让她捉摸不透，进而无限好奇的，也只有那位明家大少爷了。妄图收敛光芒，却掩不住自身的华彩。而往家小姐每一次的窥探，都无疾而终。她总是觉得，这个师哥，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。
汪芙蕖说，“明楼，那可是我的得意弟子。”明大少爷谦恭纯良的低头一笑。嘴角勾起深沉的弧度，转瞬即逝，与小小的年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打他踏进汪芙蕖师门的那天起，就怀着绝不单纯的心思。明楼习惯性的闻了闻红酒的香气，暗自看了眼四周。
明家的变故，明楼清清楚楚。他眼睁睁地看着十七岁的姐姐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，一肩挑起了家族的重担。而他，必须拜入仇人门下。因为他知道，只有这样才能尽量缓和两家的矛盾，明镜对汪家的态度太绝，汪芙蕖在政商两界又宛如泰斗。年纪轻轻的自己和明镜根本无力抗衡。所以，撕破脸皮没有半点好处。至于报仇雪恨，只要他想，就一定要办到。而为了达到目的，不管付出多少算计，不管等待多少时间，都在所不惜。用你汪芙蕖教给我的东西，把明家发扬光大，再把你曾经加诸于明家的苦难一一奉还。只是这些韬光养晦、留有余地的心思，明大少爷是从不会让明镜知道的。
这原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，可明楼自己也没想到，这计划里出了一个变数。
她不是温柔贤惠的传统淑女。她漂亮，明艳如玫瑰，总是一副活泼热烈的模样。她父母双亡，不得不依靠叔父生活。每个除夕都自己独过，舔舐伤口。到底是一个有家又似没家的人。她美好得似乎和汪芙蕖的罪孽没有一点关系。而就是这份坚韧和倔强，让明楼移不开眼睛。他甚至想过放弃复仇的打算，对汪芙蕖曾经的所作所为不予追究。毕竟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，从来没有道义可言。而今时今日的明家，已经是汪芙蕖无力撼动的了。可命运像是写好的剧本，总是要顺着安排走下去。
雨夜，暴雨如柱。
“为什么还是要去？”
“她会一直等下去的。”
“你喜欢她？”明镜低头，不可置信地想从大弟弟的眼里找到答案。
“是。”只这一个字，就足够燃起明镜的怒火。
一鞭子以雷霆之势打了下去，明楼吃痛，侧了侧肩膀。
“你这个明家的不孝子！”这一鞭子，明镜使了十足十的劲，手都麻了起来。明楼只穿了件衬衫，此刻顿时裂了开，渗出殷红的血。但明镜故意漠视这一切，她知道，这是一场心理战，而她的弟弟是个难缠的对手。
“是汪芙蕖陷害了父亲，汪曼春是无辜的。”
明楼总能一语便道破天机。汪曼春是无辜的，他们的爱情是无辜的。叔叔遭下的孽不能让侄女去承受。可就是这句话，似一点星火，烧掉了明镜所有的理智，因为她必须承认，这句话的合理性。她不禁想起了几年前有个男人，提着皮箱转身离开的一样，这一转身就是一生。脸上仅存的柔和化为狠厉的神色。鞭子声声落下，毫不留情，直到殷红的鲜血浸透了衣襟，明楼几乎跪立不稳。可从头到尾，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连疼也没哼一声。他这是做好了要抗争到底的准备。
鞭子终于停了下来，明镜冷冷地俯视着弟弟，眼前的少年角色苍白，消瘦的脊梁挺得笔直，他长大了。半响，明镜终于开了口。
“我能为这个家放弃爱情，为什么你就不能？”
一时房间里安静无声，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
大姐是自己唯一的血亲，为了汪曼春，他可以承受无数痛骂和鞭笞，却承受不了这沉重的负罪感。明镜为了明家的付出，是实实在在的，顶过万语千言。作为明家唯一的儿子，他永远欠着姐姐一笔债，这笔债一辈子都偿还不上。
后来，血衣送给了汪曼春，明楼去了法国。
那天夜里，雨还在下，丝毫没有停的意思。
黄浦江边，明楼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，雨幕喧嚣，他果然看到了汪曼春凄凄艾艾的身影，她单薄得就像一片枯叶，沉沦于这涛涛江水，世界破碎飘摇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黑伞走了过来。明楼停下了脚步。雨伞为她挡下了雨。汪曼春在哭。
“他还是没有来。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呢？”
“师哥不会丢下我的，他一定会来的。”
“你忘了明镜是怎么跟你说的？你忘了明楼的血衣了吗？傻孩子，放弃吧，只要明镜在，你就不会幸福。”雨下的越来越急，雨水从汪芙蕖的脸上滴下来，看不清表情。
闪电划过天空的白光映在汪曼春的眸子里，“总有一天，我会让她加倍还回来。她让我等，我就等到她si的那一天。”
汪芙蕖欣慰地笑了笑，“嗯，这才像我汪家的女儿。”
明楼掩映在斑驳里，静静的听着，像一尊世纪前的雕像。有一句话在心里藏着，而且永远都不会说出口：这辈子，我都不能娶你。但是，我是你的。
直到多年以后，汪曼春年轻的生命已经结束在了明楼的枪口下。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负心的人了。明镜看到亲弟弟在尸体旁边的驻足并不感到奇怪，因为前几天，在小祠堂，他就分明的说过，“无论是阵营还是爱情，我都不会再选了。”还爱着她吗？何以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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